仓庚鸣

末日三十题

   已逝

    德雷克、格林、拉维、萨摩

    在世

    艾瑟尔:中央情报

    提洛:影子刺客

    休伯特:中央军参谋

    罗妮卡:中央军狙击

    尼特:奥兰治无声将领

    冈萨雷斯:奥兰治情报

    西玛莉尔:奥兰治掷弹

    麦古瑞特:奥兰治先锋

    塞拉扬:面包店长

    安斯艾尔:面包店员

    格莱德:退伍的残疾军人

    格莱妮:记者

    加迪斯:医学教授

    1.噩梦开始

    清晨的卡梅洛王城一片祥和,连续多日的阳光为这里的人民带来好心情,山毛榉覆盖下的卡梅洛大学迎来新生,开学典礼热闹而愉快,今后四五年将共同学习的年轻人忙着交朋友,老师们早早离席回到各自岗位完成手头的工作。

    加迪斯边解领带边推开实验室的门,桌上放着研究生刚刚配好的试剂,嘴角微微扬起,不错的开始。

    “啧……”试剂再次被滴到量杯外,无辜的桌面被污染。

    加迪斯放下胶头滴管用力拍头,想要赶走莫名其妙的眩晕感。

    啪嚓——

    玻璃碎裂的声音从隔壁传来,无人的房间怎么会摔碎东西?推开房门的同时加迪斯愣在原地

    “……”

    相框玻璃摔得粉碎,酒色长卷的军人和褐色短发的学生在照片上对他微笑。

    弯腰捡起照片收进上衣内侧口袋,扫走碎掉的相框,站在窗口郁闷地点根烟叹口气,一大早的好心情随着烟圈飞出窗外。

    只吸了一口的烟在下一秒掉下医学院大楼。

    对面的教学楼摇晃起来,宁静的资环院林地像面团一般卷曲,隔壁实验室传来大量玻璃制品摔碎的声音。

    加迪斯迅速捞起急救箱钻进办公桌下方,蜷成一团随着建筑物下落。

    砖石倾倒的巨响之后只留一片死寂,加迪斯在黑暗中睁开眼

    “多谢”

    若不是相框摔下来,自己恐怕还留在实验室,泄漏的药品会把他腐蚀得连渣都不剩。

    来自盖亚的咆哮令总是骄傲微笑的卡梅洛王城颤抖,大地震带来的悲鸣和女王的眼泪定格为此后二十多年间卡梅洛的历史。

——TBC—— 


    2.没有一个人

    漆黑,窒息般的漆黑

    艾瑟尔在黑暗中试图挪动身体,除却黑暗只有灰尘和血的味道,呛鼻却令人欣慰

    ——至少我还活着——

    膝盖顶到什么东西,居然是软的,艾瑟尔试探着伸出手触摸那个本不该存在的柔软的“东西”

    “艾瑟尔小姐,你戳到我伤口了”头顶传来含笑的年轻声音。

    “提洛?”

    “在”一如既往的回答,掩不住不再平稳的呼吸。

    “你还好吗?”

    “不要紧”

    “嗯?”瞄准刚才碰到的位置戳上去,黏腻的液体立刻浸染纤细手指。

    “艾瑟尔小姐,您有没有哪里受伤?”转移话题的意图太过明显,却是令人无法拒绝的语气。

    “没有”既然不想说,艾瑟尔自不会强求。

    漆黑封闭的狭小空间内,女王与狂犬的对话有一搭没一搭,长久以来的从属关系并没有为两人创造多少共同语言,艾瑟尔坚持与提洛对话只是为了不让他睡着而已,即便不是前线军人,艾瑟尔根据空气中的血腥气也能明白提洛的伤势不允许他睡觉。

    厚重而杂乱的砖石之上,军情大楼的残骸在燃烧。

    3.食物短缺

    塞拉扬匆忙之间只来得及呼唤在后院洗水果的安斯艾尔,橱窗玻璃划破他的脸颊也无暇顾及,举臂格挡坠落的木质吊顶时却被安斯艾尔本能般紧紧抱住快速移动到建筑物外,不得不承认,暗杀机器的机能并未被和平年代磨损。

    “别进去!”塞拉扬试图阻止趁地面不再摇晃冲进面包店哄抢食物的灾民。

    “回来”冰凉的手攥住塞拉扬手腕。

    “可是……”用力甩动,无法挣脱

    砰——

    ——可是燃气炉和烤箱没关——

    人类的身体腾空飞起,血液溅在塞拉扬的脸上,Tipo的醇香与温暖不再。

    一只手从背后伸出,捂住他的双眼,视野一片黑暗,如同多年前那个晴朗而残酷的圣诞夜,他被有着相同气味的人掩了视线。

    “安斯……”

    “我在”

    “你活着就好”

    “你活着就好”

    ——这世界上,你最像他——

    ——你是他的天使——

    4.救还是不救

    上午还在播放校歌的卡梅洛大学一片死寂,山毛榉的残枝散落一地,休伯特看着这所被无数学子当做梦想的学府,书香不再,空余一地恐慌。

    倒塌的医学院就在眼前,建筑质量还算扎实,并没有像某些豆腐渣工程那样倒成一地废墟而是保留了楼栋骨架,按理说是救援难度比较低的状况,然而休伯特犹豫了。

    没人知道砖瓦下方是腐蚀性液体、有害气体、亦或是病毒与细菌,稍有不慎将造成更加严重的伤亡甚至次生灾害。

    长久的沉默过后,休伯特淡淡开口

    “人的生命不可放弃”

    “是”

    紧张而忙碌的救援队伍中,褐发的参谋用铁锹拨开一块块水泥,并非无畏,只是无法漠视废墟下可能存在的等待着他们的生命。

    休伯特前方不远的砖瓦堆掩盖下,褐发的医生窝在桌洞里睡得安稳,并非无惧,只是相信着那些曾与他生活在同样环境的人。

    ——尽人事,听天命——

    5.废城

    卡梅洛依旧灿烂耀眼,只是那光芒来自火焰,没有感情,如同恶魔般舔舐着城市的烈火。

    逃生演习的作用仅仅是让国民匆忙离开建筑物而已,在他们的身影背后,不仅有塌陷的房屋,还有倾倒了的、正煮着饭的燃气炉。

    更不必说工矿企业里足以熔化钢铁的高炉。

    大大小小上百个起火点铸就卡梅洛人民的噩梦,已经七零八落的消防队在救人与灭火之间苦苦运转,灾民失神的瞳孔铭刻为这群年轻人今后二十余年的记忆影像。

    灾民在废墟中无望地挖掘,希冀着自己的亲人将在下一秒出现在眼前,然而迎接他们的只是冰冷的尸体,偶尔有活人被救出,残破的身体斜在路边向过往军队求助,得到的只是“医院也震平了,自救吧”的答复。

    街道上倒着的是断肢残臂和被大火烫得浑身血泡的人,比起只剩下一团灰的同胞,他们幸运太多,没有人知道那一堆堆的灰烬里包括几个人。

    刚刚进站的火车尚未停稳便随着卷起的铁轨扭曲成各种形状,再被下落的车站顶棚拍平,没有人听到车厢内的尖叫。

    港口的地面卷起,集装箱发出金属摩擦的刺耳声响,呼啸着扑向地面,一起倒下的还有起重机的铁臂,金属和货物裹挟着来历不明的红色柔软物体被巨浪卷入深渊。

    军队在开出营地之前就被倒塌的营房困住,经过严格训练的强健体魄终究只是人类而已,曾许下誓言的年轻人在开始救援之前已经面如死灰。

    【奥兰治军区:请即刻组织救援人员,全力支援卡梅洛王城。——卡梅洛司令部】

    简短的电报躺在桌面一角。

    灰蓝长发的女武神对面,无声将领埋头刷刷地签着他权力范围内能够下达的全部调令。


——TBC—— 


    6.夜幕降临

    华灯已灭,星月无光,休伯特的双手渐渐磨出血泡,不久前资环院楼栋挖出的教授说“地震输出的能量易引起降水,一周内需时刻警惕余震”,虽然不知道原理但地质学教授的话不得不信,脚下的医学院埋藏着多少药品和细菌,它们淋到雨后会发生怎样的反应,休伯特亦不得而知,他只知道自己是最近三个街区内的最高将领,谁都可以放弃,唯独他不能。

    抬头望向天空,乌云掩去月光,大风卷来血腥气和尸臭味,似乎真的要下雨了。

    叩叩叩——

    脚下传出清晰的敲击声,有活人在下面,对于不断搬出尸体的士兵们,这样的声音可谓是一种救赎。

    抓住那只伸出缝隙的手,休伯特不断地说着“别怕,保存体力,这就把你挖出来,别怕”这样劝慰的话,那只手用紧握回应。

    挖掘紧张而迅速,木质办公桌已经被砸坏,所幸书籍和纸张分散了压力,桌洞内的空间虽然狭小却也足够一人安全存活。

    “这位老师,贵校伤亡惨重,请做好心理准备”

    休伯特拉出关节僵直的幸存者,检查外伤的同时用自己不算宽阔的身体挡住对方视线。

    “我没事”熟悉的青草味声音,混进了烟草的沙哑。

    “诶?”休伯特抬头,微弱光线中努力辨认这位教师,与他相似但稍显杂乱的褐发,黑框眼镜,白大褂下的瘦长身躯,“加迪斯?!”

    “嗷”应答的同时拍拍一起拖出来的急救箱。

    “愿意再次成为我的医疗队长吗?”休伯特脸上难得露出微笑。

    “当然”借助休伯特的手臂站起身,看一眼不远处停放的两具尸体,深吸口气“他们是我的学生,这一层没人了。一楼和二楼人比较多,三楼到五楼常驻七名实验师,三楼有大量化学试剂请小心,四楼是普通生物标本没有危险,五楼的实验仪器请小心,地下室的细菌和病毒请直接销毁或隔离。最近的灾民聚集地在哪?”

    “体育场”

    “我过去了,你注意安全,上校或者准将?”

    “啊”目送几乎瞬间进入军医状态的加迪斯独立吊绳索降至地面走向体育场,休伯特发自内心为他一手带出的前24295独立团感到骄傲。

    7.暴风雨席卷的夜晚

    燃烧的军情大楼渐渐平静,扑灭大火的并非消防队,而是暴雨。

    混杂着砖石碎屑的污水浸染提洛背部的伤口,并不宽阔的脊背弓起,疼痛的喘息尽数咽回腹中,一手撑在艾瑟尔耳边一手摸索着将周围的碎石拨开

    ——女王应当永远洁净耀眼——

    “提洛”

    “在”

    “提洛”

    “在”

    “提洛”

    “在”

    “提洛”

    “提洛”

    “提洛!”

    “在”

    收复奥兰治一战,狂犬已死,如今,影子也将被雨夜的黑暗吞没。

    ——这下真的要回老家结婚了——

    提洛嘴角泛起自嘲的弧度

    “艾瑟尔小姐”

    “嗯?”

    “可以亲吻您的手吗?”上一次说这话似乎是在求婚?嘛记不清了总之肯定失败就是了。

    纤细的手搭上他手心,柔软而温暖,比起背上的碎裂水泥板和突出的钢筋宛如天堂。

    干裂的嘴唇覆上指尖,虔诚地膜拜。

    下一秒,艾瑟尔的手骤然落下,再次伸向上方时,没有触到接应的掌心。

    黑暗里,头顶上方传来嘶哑的嗓音,干涩无力却是坚定的誓言

    “我是你的”

    8.黎明第一枪

    空旷荒野上,漫长的车队全速前进,身后是富饶的东北郡县奥兰治。

    “全军,现在宣读通告”车队广播传出中气十足的女声。

    “1.根据爬动的痕迹和血迹找到伤员或遇难者。2.首先确定伤员头部位置,暴露头部,清除口鼻内的尘土,再使胸腹部露出。3.抢救伤员严禁强拉硬拖,尽量暴露全身再扒出。4.黑暗中停留时间长的人,救出后应蒙住双眼避免强光刺激。5.长期饥饿的人不可喂食过多食物……”

    翻动纸张的声音,消防官兵和医生在这间隙交头接耳“奥兰治军区主将居然是女性?”“我听说是个男人,很年轻,换人了?”被司机“主将是男人,打仗时受伤成了哑巴,讲话的是我们的女武神,主将的心腹。”打断。

    “优先恢复道路交通,以及恢复医院功能或搭建新的医疗点,尽量保持干燥,避免二次伤害和交互传染。一周内会不断有余震,注意避开一切可能倒塌的物体,防火防水防山体滑坡,隔离并维修电力设施……”

    女武神的声音响亮而不知疲倦,如同强心剂鼓舞着这支救援队伍的人们。

    “现在直播斯莫凯尔将军讲话”短暂的停顿,广播内传来笔尖与纸张摩擦的声音。

    “抵达卡梅洛王城后,老兵开路新兵随后,现在的卡梅洛比当年的奥兰治更凄惨,第一眼的残酷由老兵来承受”女武神再次停顿。

    “无论能否救出幸存者,不要怀疑自己的价值,请珍惜自己的生命”再次停顿之后,女武神的声音激昂起来

    “向天空与大地许下的誓言,还记得吗?”

    “Yeah——!”应答的吼声直冲云霄。

    “兑现它!为女王陛下!”

    “Yeah——!!!”

    9.废墟中伸向天空的手

    目光所及之处一片灰黑,烧焦的建筑、树木、曾被称作人类的肢体,鼻子已经麻木,闻不到焦糊味与尸臭味,只有雨滴落下的声音,格莱德转转眼珠,自己居然还活着。

    背他出来的邻居不见了,拐杖的金属把手躺在不远处,身下的地面还带着温度,试着挪动身体,没有力气,好饿,渴,喉咙像烧着了一般疼痛,对着天空张开嘴,只有几滴雨落进口中,没用,想要更多,好渴……

    “一脸饥渴的样子”嘲笑的声音。

    “?!”谁,这里居然还有人?格莱德转动脖子,寻找声音的来源。

    “我在这儿”声音从上方传来。

    “德雷克?”无法置信地望向俯视自己的青年,银发蓝瞳,似笑非笑“是你?”

    “认不出了吗?”银发的情报官跨坐上格莱德,挑起他额前一绺红发“果然是蠢货”

    “你……”格莱德呆住——你不是已经死了吗?由我这双手——话到嘴边又咽回去,似乎怕一旦说出来,德雷克就会消失。

    “嗯?”玩味地观察格莱德的反应,看着那张脸因为自己的缘故由白变红再变白,“真是美味呢,你的表情”

    “……”格莱德不应,理智告诉他德雷克已经死了,鲜血脑浆染他一身地死了,他还记得枪支的震动和怀中渐冷的温度,但是,此刻,宁愿相信他还活着。

    “跟我走吧”

    “好”

    向德雷克伸出手,银发的情报官微笑着握住,掌心传来清晰的温度和触感。

    “格莱德”银发骤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银边眼镜,休伯特握着那只伸向天空的手轻轻将格莱德的上身扶起“坚持一下,带你去图书馆”

    “德雷克……”呆愣着任由休伯特将自己抱起,格莱德呢喃一声,沉沉睡去。

    他没看见休伯特皱起的眉。

    10.日记本的最后一页

    【XXXX年8月31日 晴

    升职了真开心,可以有更多时间给哥哥做饭,那家伙老是吃红豆面包一点都不健康,为什么不跟我住一起呢?那样多方便。

    明天周末,和哥哥一起去中央公园喂鸽子~\(≧▽≦)/~】

    日记的主人此刻正奔跑在震后皲裂的马路上,红发在脑后扬起,中央公园的残骸在她瞳孔中划过。
    ——要找到哥哥,一定!—— 


    11.撕裂

    坍塌的楼宇间,军队终于清理出足够通行的通道,大火已被暴雨熄灭,活下来的灾民聚集在简陋的窝棚内祈祷灾难快点过去,失去亲人的哭声,临死的喘息,是这座曾经耀眼的城池此刻的表情。

    卡梅洛已无力承受更多伤痛,然而盖亚并不留情,地面再次抖动之时激起无数尖叫,倒塌建筑物内尚在挣扎的人来不及呼救便永远没了呼救的必要。

    格莱妮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上一秒她还在道路上向哥哥家奔跑,眩晕之后脚下是杂乱的碎石,头顶的天空只剩窄窄一条线

    “有人吗?”格莱妮向上方的街道大声呼救“上面有人吗?!”

    地面的裂缝突然合拢,赶来搭救的路人清晰地听到肉体被挤爆和骨骼碎裂的声音,年轻女性的尖叫从地底传来。

    军情大楼再次颤抖之时,已经被救出的艾瑟尔毫不犹豫迅速离开,全身弯成弓形被钢筋牢牢钉住的黑衣青年伴随撕裂的墙体埋葬在瓦砾中,消防员急速赶上询问

    “那个用身体保护你的人叫什么?”

    “是我的影子”

    提洛·黑兹利特墓中没有骨灰,影子刺客墓前没有名字。

    12.无声地坍塌

    图书馆内,临时搭建的医疗点拥挤不堪,余震造成的伤亡令全体医护人员彻底断了休息的念头,消毒水喷过一遍又一遍,只为防止疫情爆发。

    加迪斯每做完一台手术都会看看身后昏睡的格莱德,轻度烧伤和脱水,所幸发现得早,呼吸渐趋平稳,面色也正常了许多

    ——命硬得不科学——

    想起休伯特说“保住他,求你”时的眼神,加迪斯摇摇头,按下收音机开关,现今能够用来获知外界消息的只有这老掉牙的设备了。

    “……附近已无人员幸存”收音机内的声音似乎已经麻木,医生的双手突然僵住,长叹一口气后继续眼前工作,比起死者,他更关心活着的人。

    一只手突然紧抓住加迪斯衣摆,仿佛要把白大褂从他身上扯下来一般。

    “躺着别动。琳达,给他喝水”头也不回的应答。

    “友谊大道团结路,没活人了吗?”

    “没了”

    抓着自己的手突然脱力,重物摔下病床的声音,加迪斯想起那个街区似乎就是格莱德兄妹居住的地方。

    “抱歉,但你早晚要知道”沉稳冷静的声音,完全没停下包扎伤口的动作。

    “……加迪斯,你变了”

    “……”不予应答

    13.集体自杀

    恢复电力时,灾民脸上露出仿佛看到希望的神采,全然不知这光明转瞬间就成了灾难的源头。

    漏网之鱼总是存在,建筑质量最令人放心的图书馆就是其中一条,老旧电路在震后错位、焦灼,恢复供电的火花燃起梦魇。

    格莱德只记得加迪斯突然冲过来,惊慌的脚步和女人的尖叫之后,视野恢复平稳。

    图书馆在燃烧,那些承载多年文明积累的书籍成为最好的燃料。

    来不及逃出的人趴在窗口呼救,声音淹没在燃烧的轰响中,有的人抓住栏杆试图滑下,金属围栏的温度令他们尖叫着松手,连同那些放弃求生的人,不断从高大建筑体上下落,拍在地面上归于沉寂,曾经名为人类的身体映在格莱德瞳孔中。

    ——生无所恋——

    此等人间地狱,何必继续挣扎。

    精巧枪支抵上太阳穴——到头来居然要死得像德雷克一样难看,真讽刺——格莱德嘴角扬起,手指熟练地扣下。

    剧痛和烧灼感传来,漆黑的金属物件滚落地面

    “狙击手注定一生孤独,为他人光明置己身于阴影;不可放弃,放弃即死亡;所谓绝境并非地狱,而是生者放弃希望。您教导我的东西,我都记得,格莱德前辈。”

    罗妮卡直视着格莱德走近,漆黑军装比火光更加耀眼

    “做老师的怎能忘记讲义”握住钉在格莱德左腕的手术刀直线拔出,利刃在空中打个旋被加迪斯收进指间。

    “请为我带来胜利,不要让敌人在我的尸骨上奏响凯歌”轻吻格莱德左手,罗妮卡头也不回冲进火场。

    “有人求我保住你,不准死”曾经温暖的声音莫名冷淡。

    “……”注视加迪斯包扎的动作“你变了”

    “错觉”

    14.怒吼的火光

    孩童的双手紧抓深灰衬衫,漆黑军装裹在他身上,只能看到头顶女军人坚定而机警的眼神,托着自己的手温和有力,如同母亲的温度

    “妈妈……”失去母亲的孩子将眼泪蹭上军人胸前。

    军刺被倒下的重物击落滑远,怀抱孩子的军人被困在楼道拐角,忍着烧灼的疼痛寻找出口

    “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宝贝?”

    “库丘林”

    “要去见妈妈了哦~”

    火光映衬下的温柔笑容是孩子眼中最后的影像。

    15.“你能逃出去吗?”

    火势蔓延的速度超出预期,格莱德拄着拐杖沿墙根艰难前进,好几次险些被撞倒

    “这化为熔炉的卡梅洛王城,你能逃出去吗?”

    恶意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格莱德用力摇头赶走幻觉

    “不是能不能,而是一定要逃出去”

    ——想要我陪你?五十年后吧!——

    曾经引以为傲的右手坚定伸向路口前来支援的尼特,红发在火光映衬下一如多年前那般骄傲。

    “加迪斯麻麻居然不回来我这儿。”摇晃的卡车上,尼特对医生发起Q版大眼卖萌攻势。

    “只是帮忙的,并没有回军队,以及我、是、男、人。”面无表情叼上烟。

    “那么这个姑娘可以拜托麻麻照顾吗?”似乎完全无视了加迪斯的回答继续用着麻麻这个称呼。

    “嗷,叫什么?”盯住女孩的脸,加迪斯告诫自己一定要记住她长什么样。

    “赫琳娜”


    16.狂奔

    城市边缘的丘陵区,震后松动的岩层经过暴雨和余震,终于无法保持稳定,然而碎石滚落并未阻止军车运输物资。

    麦古瑞特连续往返于震后仅余的几条公路上,现在这些道路也越来越危险。

    已成长为青年的麦古瑞特个头依旧不高,双脚刚刚能踩到油门,至于刹车,她像某个向导前辈一样不知刹车为何物。

    副驾驶位的军人默默对着账本核对物资,只有神知道他是如何在颠簸到小肠快要呕出来的卡车内看清那些字的。

    “麦,麦古,玛莉在哪,哪个区?”接近城区时,沉默的车内终于有了对话,简短的句子被颠簸破碎。

    “不知道,你谁?”直接冲上低矮碎石堆,车体悬空一瞬后落回地面。

    “我是冈!冈煞雷施!”冈萨雷斯不意外的在落地时咬到舌头。

    “在大学放你,那儿人多”又一脚油门,堪堪躲过山坡上滚落的碎石。

    “嗯!”

    冈萨雷斯不会想到这个看上去柔弱的女性会在大学前路口完全不刹车地叫他开车门跳下去,不会想到自己身为情报官居然跳下去之后毫发无伤。

    当然也不会想到这是他与麦古瑞特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的对话。

    17.被吞没的大地

    冈萨雷斯灰头土脸走到大学体育场时并没有找到西玛莉尔,连续问了几个士兵也都说不知道西玛莉尔这个人(他不知道这些士兵只认识女武神不认识西玛莉尔)郁闷之时看到正在安抚小孩的军医。

    “加迪斯吗?”多年不见的试探口气。

    “是的,请问您是?”抱着小孩站起身,加迪斯怀疑自己是不是又把重要的人脸忘记了。

    “我是冈萨雷斯,原艾瑟尔情报官,现在隶属奥兰治”简单自我介绍后便直入主题“请问看到玛莉了吗?”

    “她和尼特往北走了”

    “多谢”似乎有什么重要的事,冈萨雷斯匆匆消失在人群中。

    “……年轻真好”望着背影消失的方向感叹。

    “大叔也不老嘛”怀里的小孩突然破涕为笑。

    “……”

    ——我也是被人叫大叔的年纪了——

    尼特围着理论上应该是居民区的位置绕了个圈,但他看到的只有被翻出的新鲜土壤和横七竖八混杂其中的乔木残骸

    【姐,生命探测还能用吗?】来到卡梅洛已经挖出太多尸体,尼特不想放弃。

    “充电”女武神低着头,发电机扳手正被她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转动“你确定这儿是居民区?”

    【确定】隐隐感到姐姐在用衡量拉维方向感的标准衡量他,尼特微妙地有点儿高兴。

    仰望土堆上徘徊的战友和军犬,内心的不安在扩大,被掩埋得这么深,即使有人怕是也活不成了。

    “发呆!”女武神的声音叫醒尼特,从身上卸下仪器“没活物”

    尼特默默转身招招手示意集合离开,此地已无逗留必要。

    18、公路上行走的孩子

    西玛莉尔被奥兰治的士兵们成为女武神,但女武神也只是怪力惊人而已,本质上她仍旧是普通人类无误,脏器、血液、免疫系统都是正常人的水平,连日救灾不眠不休侵蚀着她的身体,要强的内心和长久以来身为女武神的责任感不允许她透露自己身体的不适。

    但这些都瞒不过冈萨雷斯的双眼,见面第一刻就被按在倒下的树干上灌军粮和安神药品,昏昏沉沉地睡一觉醒来已身在帐篷里,身侧睡着一个女孩,看样子是亚洲人,在她醒来的同时也睁开双眼

    “你好,西玛莉尔姐姐”羞涩地问好,手忙脚乱从地上捡起眼镜戴好。

    “好,这是哪儿?”

    “这里是卡梅洛大学的医疗点”

    “你叫什么?”

    “绫香,沙条绫香,找食物的时候差点儿被倒下的电杆砸到,一个哑巴哥哥救了我并送我来这里” 一口气交代完毕便抱着水杯不再说话。

    西玛莉尔不再多问,起身走出帐篷,却看到冈萨雷斯就坐在她门口

    “醒了?”

    “嗯,怎么都没出动?”环视四周,士兵人数略多。

    “在检查身体,有疫情”冈萨雷斯说着将一支体温计塞进西玛莉尔嘴里。

    19.请杀了我

    “西玛莉尔的事要保密,她是这支部队仅次于主将的精神支柱”加迪斯叮嘱为西玛莉尔检查的护士,待护士走后转身询问“如何,让她‘殉职’还是找个没人的地方隔离?”

    “我带她走,码头旁边的海滩应该没人”冈萨雷斯将两支枪装满子弹,塞进上衣内侧。

    “提前说好,她活下来可能性不大,”递出相对比较干净的加厚口罩“你小心。”

    “啊,多谢”扛起装着食物和药品的背包,冈萨雷斯和西玛莉尔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

    隔壁帐篷传来护士的惊叫和不锈钢制品落地声,掀起门帘的加迪斯定格在门口。

    “杀了我”少女的话简单明确。

    “嗷?”加迪斯觉得这孩子看着面熟。

    “你有手术刀吧,请杀了我”

    “我拒绝”看到少女身后不远的尼特,加迪斯想起这孩子叫赫琳娜。

    “我会传染你们”

    “我是救人的”

    “无聊的执着”少女突然转身,转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手伸向尼特后腰别着的枪。

    “HO——”碧蓝的瞳孔缩小,喉咙吐出惊慌的气声。

    20.龟裂

    自大地震爆发,休伯特每一秒都在祈祷不要再有余震,然而天不遂人愿,每天大大小小持续不断的余震令他身心俱疲,听说又爆发了疫情,已经不再年轻的参谋担心起自己的发际线。

    既然这里已经不是上帝恩泽的大地,他便不再祈祷。

    郊区乡村内,低矮建筑物造成的伤亡比起城市少了很多,休伯特的心情恢复些许,地面再次抖动时也是一脸“习惯了”地将铁锹插进地面扶好。

    他和他的部下,以及他们救出或帮助的人被城区内传来的巨大爆炸声吸引了目光。

    他们没看到上游几百米的位置,松动的山体裂开缝隙,那裂纹是死神的宣告。   


21.红色的海

    “防火防水防山体滑坡”

    女武神的广播在脑海中响起,听过广播的人此时亲眼见到何谓山体滑坡。

    郊区丘陵上整片林地脱离山体向下滑行,树木被绞断,裹挟着碎裂的灌木和草皮覆盖上山脚下的乡村和公路,再翻滚着冲过沿海低地,滑入海中。

    休伯特只听到副官一声“参谋!”便永远失去了意识。

    海湾对面,冈萨雷斯终于扎好小帐篷将西玛莉尔安置进去,转身看到巨大山体滑进海洋,不多时,海水变成浑浊的红色。

    “冈萨,怎么了?”听到帐篷外的抽气声,西玛莉尔戳戳门口的人影。

    “没什么,还是操心你自己吧,或者你怕得睡不着?”

    “滚”西玛莉尔踹一脚门神,径自钻进睡袋,顺手扔出一条薄毯“别冻死”

    “是是,女武神大人~”

    “叫我玛莉!”

    如同过去的几年间那般打闹的两人各怀心事

    冈萨雷斯裹着毯子躺在帐篷门口,手抚上怀中枪支

    ——你若活不成,至少由我让你死得痛快——

    西玛莉尔在睡袋内蜷起

    ——刚才的爆炸好像是燃气公司方向,不知道安斯有没有撤离——

    22.来不及说出口的告别

    “尼特,你电话”加迪斯拍拍愣神的尼特。

    疑惑着为什么会有人给无声的自己打电话,尼特老实地接听

    “耶稣大人,我被堵死了呢,前后都是倒石堆,左峭壁右悬崖,刚才余震把上面的岩层震松了呢,哈哈哈哈”稍作停顿,深呼吸“耶稣大人,一直以来……”

    岩石砸上铁皮的刺耳响声淹没最后的短句,听筒内空余冰冷忙音。

    手机从尼特掌中滑落,屏幕上【麦古瑞特·喵 通话已中断】在昏暗帐篷内有些刺目,光线沿着地面延伸,照亮尼特肮脏的军靴,以及军靴另一侧的少女,冷冽双目已经失去光彩,纤细手指握着尼特的枪。

    尼特在少女身侧缓缓跪下,手抚上那双眼睛,轻轻将其闭合,似乎想要落下最后一吻,犹豫一瞬终究还是放弃了。

    加迪斯看着这个孩子一步步从脑里只有橘子糖的少爷成长为深受拥戴的将领,在战场上学会生存与信任,在圣诞夜伏击学会独立,在奥兰治一战学会杀伐决断,在战后重建中学会关怀与引导。

    有着耀眼白发的先锋队长死后,不再依赖任何人,独当一面只流血不流泪的汉子,流泪了。

    执起少女曾经握枪的手,贴上自己颤抖的胸口,深深低下头,无声地祈祷,仿佛要将说不出口的话通过心口传达

    ——我爱你,你听得到吗?——

    23. 骗子

    “……包括中央军参谋休伯特准将在内的三十多名军人光荣殉职。”

    格莱德按掉收音机,嘴角泛起苦涩的弧度。

    长久以来他习惯了有休伯特在身边,军校时帮他写麻烦的作业,初入军队时顶下他捅的篓子,战时对他完全的信任,出师不利时不惜自己降级也要保他不被上级抛进险境,即便因为他对德雷克的信任导致军团受挫也不怪罪,一心想着让伤残的他快点儿好起来全权包办安置工作,调入中央军后第一件事就是来他家探望,从震后焦灼废墟中打捞他的,一直都是休伯特。

    太过习惯,以至于休伯特死后才发现这个人对他来说有多重要。

    “是谁说好兄弟一起走的?骗子。”

    执起水杯一饮而尽,连同那从青葱到而立,漫长岁月里共同的回忆。

    24.在毒气中沉睡

    塞拉扬有种自己的好运气一定在尝试各种新甜点时用尽了的错觉,店里燃气炉和烤箱爆炸连累好几个人,转移到图书馆却遇到大火,幸得安斯身手敏捷带他一路化险为夷,在广场上安定下来连隔壁帐篷的人脸还没认清,余震就导致不远的燃气公司爆炸。

    扭伤脚的塞拉扬趴在安斯艾尔背上,跟随人流逃往燃气公司的上风向,头昏昏沉沉的十分不适。

    安斯艾尔的脚步渐渐慢下来,曾经的暗杀机器终究还是人类,吸入大量可燃气后逃不过昏迷的命运。

    靠着断墙倒下,安斯艾尔用尽最后的力气将塞拉扬平稳地放在地上。

    陷入共同的昏迷之前,塞拉扬听到安斯低哑的呢喃

    “哥哥……”

    25.我还活着吗

    “塞拉拉~”金发碧眼的青年笑着走进店门“我跳槽了~”

    “……什么?”塞拉扬抬头,格林正站在可爱的肉松芝士面包小姐前方对他说话“跳槽?”

    “前女友居然成了上司的妻子,简直大~危~机~”看到塞拉扬终于将注意力从烤箱移向自己,格林笑得更加……魅惑?

    “新单位请努力工作”虽然不明情况总之先客套过去。

    “好严格~多日不见难道你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话吗塞拉拉?”

    “欢迎光临Tipo”奉上标准的营业式微笑。

    “塞拉拉好冷淡~看吧,窗外如此灿烂的阳光,不出去走走吗?”

    “我要看店”干脆利落地拒绝。

    “塞拉”指甲修剪整齐光亮的手抚上塞拉扬脸庞,碧蓝星辰突然涌起复杂的感情,缓缓宣告约束两个人的誓言“给我一个吻吧”

    熟悉的声线,似曾相识的字句,塞拉扬不由自主在那张刮得非常干净的脸庞落下一吻。

    “塞拉小天使你果然是爱着我的啊~”格林开心得仿佛头顶要冒出小花一般,拉起塞拉扬的手牵出柜台。

    “喂,我要看店!”责备的口气,脸上却是笑着的,塞拉扬任由格林牵着跑出店门。

    阳光灿烂而耀眼,愿时光在此定格。

    安斯艾尔颤抖的手指抚过,阖上那双熄灭星火的黑瞳,一滴泪落在嘴角上扬的弧度上。

    “晚安”

    手刃无数敌军的暗杀机器依偎着天使停止运转。    


    26.高空坠落

    震后过量的凝结核令天空一片灰白,与之同样阴霾的是卡梅洛的心。

    外交大臣退出女王宫门时表情一如既往波澜不惊,几天之内迅速苍老的脸上眼窝深陷,紧随其后的艾瑟尔小声吩咐勤务兵准备直升机。

    十年前他们从邻国手中夺回奥兰治,十年后他们要借邻国的手保住卡梅洛。

    会受到怎样的刁难和白眼显而易见,国家与国家之间从来只有利益,所谓的友好邦交不过是冠冕堂皇地互相利用,所谓的“人道主义援助”不过是“秋后算账”。

    即便如此也要试一试,为了那些用双手建起卡梅洛的繁荣,如今蜷在废墟中期盼救赎的人。

    登机前一刻艾瑟尔深深望了一眼女王后花园,这座在过去百年中如同母亲般凝聚并安抚民心的建筑光鲜不再,所幸没有造成致命损伤。

    宫内除少量卫兵,其余人都已出动救援或寻亲,女王亲手打理的花园明显不如往日整洁光鲜,却已足够表达“母亲还在”的心意。

    外交大臣用叫女儿抓紧扶手的口气提醒艾瑟尔坐好,飞机离地的瞬间艾瑟尔心中一沉,莫名的不安席卷而来。

    ——我大概不会回来了——

    十分钟后艾瑟尔的预感成为现实。

    混乱中听不清飞行员在喊什么,混乱结束时耳边仅余冷风迅速灌入的声音,以及眼角一闪而过的,卡梅洛城外绵延起伏的山岭。

    钢铁撞击山体的轰响和紧随而来的爆炸声惊飞在山毛榉枝干上悠闲散步的甲虫。

    27.崩坏前的最后一分钟

    尼特从未想过艾瑟尔会离世,站起身离开赫琳娜的遗体,脑中一片空白,待他恢复意识时已是黄昏。

    周围的人用看恶鬼般的恐惧眼神盯着他,加迪斯用白大褂掩住身旁几个小孩。

    什么东西扯住了衣角,尼特低头

    墨绿军装被瘦小的手攥住,绫香眼里的泪刚刚滑落

    “大哥哥,大哥哥你怎么了?”

    尼特歪头,不理解她在说什么。

    “你刚才……无所谓了,现在清醒了就好,反正没造成损伤”加迪斯说着吐掉嘴里的血沫。

    拉维牺牲,赫琳娜自杀,玛莉凶多吉少,艾瑟尔坠机.

    尼特蹲下抱紧亚裔的女孩子。

    “大哥哥?”

    “……”

    “大哥哥,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I'm Knight Smakager】

    28.“你会陪着我吗?”

    深绿帐篷在僻静海滩上略显突兀,冈萨雷斯俯视昏迷的西玛莉尔,全身红肿,手指已经坏死,呼吸急促,冷汗不停。

    抚上自己肩颈正在发热的红肿部位,嘴角勾起弧度,要不了几天他也会变成玛莉现在的样子。

    “你会陪着我吗?”梦中的呢喃在一片寂静中十分突兀。

    “诶?”冈萨雷斯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这个比爷们儿还爷们儿的人会说这种话?

    “……我说了什么?”玛莉被自己的声音惊醒。

    “没什么”

    爬出帐篷,两个人对着海平线上的夕阳发呆,长久的沉默之后玛莉平静开口

    “冈萨,你杀过人吗?”

    “没”

    “瞄准这儿,我来做你的第一个”大拇指抵着自己脑门,灰蓝长发染上夕阳的血红光晕。

    早料到玛莉会说这话,冈萨雷斯平静拉开枪栓,单手抱住玛莉

    “晚安”

    枪声惊飞礁石上休憩的海鸟,冈萨雷斯摘下口罩擦干净玛莉脸上的血和脑浆,少女看上去平静安详

    “现在到最后一个了”

    枪支再次瞄准人类的头颅,笑容张扬如同凯尔特广袤草原上骄傲的猛犬

    “我会陪着你”

    海鸟在沙滩上空盘旋、哀鸣。

    29.一起闭上眼睛吧

    连续多日不眠不休终于换来成果,伤病员均已妥善安置,疫情也基本稳定。

    “你去睡吧,我们值班”护士在小帐篷里收拾出一张空床叫加迪斯进去休息。

    “谢……”头部沾到枕头之前已经睡着。

    炮火声已然停歇,广播内,斯莫凯尔将军在宣读战后事项,艾瑟尔在门外对重伤昏迷的提洛低声诉说着什么。

    医疗队军帐内充斥着消毒水与血液混杂的气味,铁丝床脚下散落着陈旧纱布和刚刚被取出的弹片,最后一包血浆已经用完,胶管另一头连通的是加迪斯的血管。

    “我……我救不了你”竭尽全力之后,军医不得不承认职业生涯的首次败北。

    “不可能所有人都得救,这是我最后教你的”粗糙手指拭去加迪斯的泪,如同他们年轻时无数次做过的那样,萨摩将褐发的脑袋按在胸前“你做得很好了”

    白衣被血液浸染,两颗心脏以相近的频率减速,长久岁月里的声音愈加清晰

    “三枪脱靶!打到六十分之前不许吃饭!”“不能因为没有牛奶而不管伤员”“别怕”“你不准进厨房”“医德!” “你也是”

    烟草味、血腥味和心跳声渐渐远去,意识陷入黑暗之前,加迪斯听到萨摩吐出最后三个字

    “忘了我”

    翌日清晨,阳光静好,护士端着热牛奶走进帐篷,看到加迪斯以婴儿般的姿态安睡,平日不苟言笑的脸上笑容平和而幸福,上衣口袋滑出一张旧照片。

    倘有资历较老的军人在,定会认出,那照片上酒色长卷的军人,正是原24295独立团炮长。

    倘有资历较老的医生在,定会认出,加迪斯脸上孩子般的笑容,属于奥兰治一战之前那个热爱牛奶而非烟草的年轻军医。

    只是照片的主人不会再醒来。

    烈士陵园内一片寂静,长期居住的雄鹰仰天发出悠长哀鸣,振翅离开。

    30.晚安

    彩色玻璃折射出阳光的旋律,钟声摇曳在庭院内环绕着孩子的欢笑。

    “我回来了”

    “格莱德爸爸~”

    鬓角隐隐斑白的红发中年人张开双臂搂住扑过来的一群孩子,挺拔的将军将亚裔少女抱下军车

    【我回去了,绫香乖^_^】

    “嗯!”

    尼特和格莱德拥抱告别,无论是兵重一方的陆军将领还是卡梅洛家园园长,经历了重建的艰辛与希冀,两个在战争与灾难中失去至亲的男人渐渐学会互相扶持。

    入夜,格莱德逐一熄灭每个房间的灯,大地震中活下来的孤儿们在床铺上睡得张牙舞爪。

    白发金瞳的男孩每晚都以大魁星式睡得英姿勃发,不知何时开始不再叫格莱德爸爸而是直呼其名。

    “格莱德爸爸”绫香推开格莱德房门。

    “怎么了?”

    “尼特每年都带我一起去祭奠”从被移交卡梅洛家园抚养开始,绫香就在这位残疾人身上嗅到与尼特相近的气味“他的手抚过很多名字,他们是谁?”

    “他们是尼特的家人”摸摸绫香的头顶“还有爱人”

    “爱人是什么?”

    “爱人就是不管别人说什么,你都愿意相信他,愿意包容并接受他,逼着自己成长”格莱德并不认为十几岁的少女会懂得爱人的意义,仅仅给予简要表述。

    “格莱德爸爸有爱人吗?”明亮双眼反射着台灯光线。

    格莱德猛然愣住,复尔在绫香现出尴尬神色的同时回神“曾经有过”

    “以后也会有的,请这样相信”自觉似乎问了不该问的事,局促而蹩脚的鼓励,少女逃避似的离开“格莱德爸爸晚安”

    “晚安”格莱德将绫香送出门,回身看看桌上某个情报官轻佻的笑,覆手将相框压下。

    同一片夜空下,无声将军合上相册,金发在月光下略显黯淡,全然不如白发那般夺目。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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